人生须臾

《时间的秩序》 [意] 卡洛·罗韦利

普鲁斯特发现了一个无限的空间，以及许多不可思议的细节、香味、深思、感觉、映象、再造、颜色、物体、名字、表情、情绪……这一切都在普鲁斯特两耳之间的大脑的褶皱里。这就是与我们的经验相似的时间之流：它就在那里，在我们内心，在我们神经元中过去留下的至关重要的痕迹里。

关于这件事，普鲁斯特说得再直白不过了，他在第一卷中写道：“现实只由记忆构成。”而记忆又是痕迹的集合，是世界之无序的间接产物，是之前写过的那个小小方程ΔS≥0的产物，这个方程告诉我们，世界在过去处于特殊状态，因此已经留下（以及会一直留下）痕迹。“特殊”，也许只针对少数子系统而言——包含我们的系统。

我们是故事，被置于眼睛后方二十厘米的复杂之地，我们是事物混合在一起留下的痕迹画出的线，朝向预测未来的事件，朝向熵增的方向，在这巨大而混乱的宇宙中一个相当特殊的角落。

每当看向深邃的宇宙虚空，亿万年生死寂灭，那些不得停滞旋转的天体，想到自己如尘埃般，生活在银河系某个悬臂上的某个偏僻行星的某个偏僻角落，一下就冲散了自己卑微的幻想，冲散心中的可悲的烦忧。

“哀吾生之须臾，羡长江之无穷。”然而，哀叹与羡慕也好像都毫无意义，地球只是又绕着太阳转了一圈，人类社会给日常生活设定的尺度，在无限的空间与时间中，不值一瞬。但转眼一想，在无数物质碰撞、结合、爆炸的宇宙日常中，居然有我们的存在，有这样一些尘埃思考存在的问题，这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。

过往的记忆折叠在大脑皮层中，我们终究只活在当下，只朝向前方。

在路上，保持思考，保持对世界的热爱。

永远年轻，永远热泪盈眶。

我们是事物混合在一起留下的痕迹画出的线，朝向预测未来的事件，朝向熵增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