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最近】坐上火车轨道的年轻人

大年初五（1月26号），家里小伙伴在微信群里说，我们这边有人“没”了。

村西头搭了两个“花棚”（老家的传统，人死了要在街上搭灵棚），代表西头有两家丧事，我们这边也有丧事，但是没有花棚，因为走的是一个年轻人。

他家在我们村靠后的地方，年纪可能二十七八，独生子，未婚。我小时候应该跟他一起玩过，但也好多年不见了。

他过年和家里兄弟朋友一起喝酒，正喝着时候他妈妈过来，数落他年龄大了也不找对象，不上进之类的话。结果，酒气上来生气离家出走了，去了铁道，坐到铁轨上，火车来了，没挪动……

我们村离京广铁路很近，中间隔着一大片田。奶奶跟我说，我大伯以前上学，每次回家都要沿着铁路走，有一次晚上回家，就遇到过死人。自我记事起，铁路两侧就都有高高的围栏，但是挡不住有心寻死的人。

听说，火车碾过的他已经不成样子，到处都是，捡齐后就直接带去了火葬场。

但是，他没有搭花棚的资格，火化后也不能进家，不能办正常白事，不能埋进祖坟。因为他双亲和奶奶都还在，未婚无后，没有尽孝，这样的人在祖坟地里没有位置的。

是很不近人情的规矩，但是村里，同姓族中，一直都是如此，要在村里继续生活，就不可以坏传统。

我隐约知道，以前小孩子意外夭折，都是随便埋在河边，甚至有些不起坟头不立碑。白发人送黑发人，又没有成家留后，以后逢年过节都没后人烧纸放炮。

像清明、过年等日子，都是要去烧纸扫墓的，但一代人，最多也就被下面三代人记着，再往后就可能记不住了，也就没有人去烧纸扫墓，既如此，还有多大必要操劳长辈办白事进祖坟呢？

我们那个地区建祠堂的很少，没有家族祠堂，各供各家的先人。村里有叶、李、孟、韩、文几个姓，在一条大街上东西分布着，同姓一般聚居一片，各有各的埋葬传统。别的姓不清楚，但我们这一姓这一片有同一片陵园，都埋在一起，记着自家坟头，逢年过节去祭拜就好了。

以前有人上错坟头的，会成为一段笑话被大家记着。但是现在，年轻人常年在外打工，有多少人会记得自己三代以上人的坟头在哪呢？要是爷爷辈走得太早，孙子都很可能记不住地方。毕竟大家都埋在一片地方，又几乎都不立碑。

每年春夏，庄稼、野草和杂树疯狂生长，混在一起，分不出坟头和草头，久不扫墓修缮的坟头会越来越矮。如果哪个坟头低矮，杂草乱生，就基本代表着这家人的后代常年在外，不怎么回家了。

打一辈子光棍并不会被拒绝进入祖坟，只要自己尽孝送走了二老，本家还有侄子侄女披麻戴孝，就可以埋在祖坟里。

这个年轻人不是未成年小孩，草草入葬家人接受不了，就只能选择公墓。

一个公墓位置的价格大概四五万，每年要交一百块管理费用，可以管理六十年。

“好在”（我知道这个“好在”很不合适），有个女孩，晚了男孩一年出生，却早了几年意外去世，也没结婚，于是就把俩人埋在了一起，平均一下俩家各花了两万块钱。

是不是冥婚？是，也不是。

老家人都很现实，不怎么搞乱七八糟的仪式，人走了就是走了，这样不至于让两个正值花季的年轻人太孤单。

春节前后，新冠袭扰，几乎所有人都阳了一遍，但相较之下我们村因冠病去世的并不多，至少我四周的老邻，阳过之后，除了显得更老了一些，别的也都好好的，影响不是很大，只有个别有严重的基础疾病的才没扛过去。

但一个年轻人的去世，让人感到十分可惜。